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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救命药”短缺背后的症结从上世纪60年代一直在用的“鱼精蛋白”,算得上心脏病手术最普通的常用药。然而,近期这种一支售价10余元的药突然“缺货”,导致部分医院心脏病体外循环手术“停滞”。面向如此大病患人群的“救命药”,为何出现全国大面积缺货?是否属于个例?这一现象背后,又暴露了怎样的公共卫生问题?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药荒”赛“血荒” 使用要审批 心脏手术完毕后,需要一种药物中和血液中的肝素,这就是硫酸鱼精蛋白注射液。北京安贞医院医务处副处长张兰说:“‘鱼精蛋白’在心脏外科手术中至关重要。而且是唯一的药,没有替代产品。” 全国医院中,北京对“鱼精蛋白”需求量最大。北京市药品监督管理局安全监管处处长梁洪说,很多外地心脏病患者来京就医,且多为重症患者,北京各级医院每年需求量约为10万支左右。 记者采访发现,北京安贞医院、阜外心血管病医院是心脏病手术最集中的医院。目前这两家医院尚有一定库存,此类手术虽没有停止,但择期手术肯定要等一等。“安贞医院每月约做300台心脏手术。”张兰说,“一个月前,医院药房就发出预警,‘鱼精蛋白’短缺,市场上采购不到了,只能用库存。”北京安贞医院院领导“特着急”,要求医务处“全力以赴找药,到其他医院购买”。 据调查,全国很多省份近期出现“鱼精蛋白”缺货状况。在江苏省南京市儿童医院,“鱼精蛋白”从今年3月就开始缺了。山东省济南市各大医院也出现了“鱼精蛋白”严重缺货的情况。山东省千佛山医院心外科主任刘鲁祁说:“心脏手术还没停,还有一点存货,月底差不多用完。” 在北京,医院严格控制“鱼精蛋白”用量,医生手术用“鱼精蛋白”需要到医务处审批。“以前,只有‘血荒’时手术用血才会审批,从来没有一种药品这么紧张。”张兰担忧地说,“这个药的稀缺,对于心脏病手术患者来说,是非常要命的。” 售价十多年不涨 廉价药利薄停产 “鱼精蛋白”是从鱼类新鲜成熟精子中提取的一种碱性蛋白质的硫酸盐。因为制药工艺要求很高,全国只有三家企业有资质生产这种生物制剂。北京市药监局8月上旬发现北京个别医院出现“鱼精蛋白”短缺后,“开始监测此药供求市场,当时发现这种药品只有上海第一生化药业有限公司在生产。” 上海第一生化药业有限公司13日表示,“鱼精蛋白”缺货主要是原料供应短缺所造成的。悦康药业集团北京凯悦制药有限公司拥有“鱼精蛋白”药品文号,但这家企业已长期未生产。记者调查发现,“鱼精蛋白”售价低廉利润太薄是企业不愿意生产的主因。 一种对患者必需的常用药,为什么药厂不愿意生产?上海医药工业研究院副院长俞雄认为,除了原料供应,“鱼精蛋白”的价格长期不变,利润较低,也是妨碍其正常生产和供应的重要原因。目前在上海,“鱼精蛋白”的零售价为每支11.2元。 “别看这个药物如此重要,但从有这个药开始,一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价格一直没变过,一直是15元左右一支。”张兰说,“没有想到这种药会短缺,它是特别普通,特别常见的药。” “10多元的售价维持了几十年,这期间物价不知翻了多少倍,原材料价格、人工成本、经销成本等无一不暴涨,导致利润越来越薄,药企自然缺少生产积极性。”北京悦康药业集团有限公司负责人说。 记者13日联系采访时,悦康药业负责人表示,在相关部门督促下,企业近期重新开始生产“鱼精蛋白”,首批药品已生产完毕,14日通过了北京市药监局的检验,未来企业将进一步组织生产,增加供应。 记者调查发现,类似“鱼精蛋白”这样供应告急的临床常用药并非个案。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心外科副主任医师丁文军介绍,仅以心脏手术为例,除了“鱼精蛋白”,在心脏手术中用来控制血管痉挛的“罂粟碱”和防止心律失常的“利多卡因”,包括与“鱼精蛋白”搭配使用的肝素,近年来都曾出现过比较严重的缺货现象,“而这些药品的共同特点之一,就是价格比较便宜,如‘罂粟碱’每支只要几块钱。” 记者调查发现,药品市场还有部分“常用价廉药”在医院和药店都难觅踪影,比如甘草片、胃舒平、黄连素、酵母片(食母生)等。北京市从2010年起,统一招标采购26292个中标药品,在二级及以上非营利性医疗机构和医保定点医疗机构内执行同一价格。 “有些药中标了,但出现了‘中标死’。比如注射用尿激酶是神经科常用药,价格便宜,这次也有几个厂家中标,但医院准备采购时却发现,所有的中标厂家都不生产。” 北京某三甲医院透露,因为购买不到好用又价廉的药,临床上只能给患者用贵的药。 “以前的‘好用价廉药’消失后没有引起注意,因为那些药有替代品。‘鱼精蛋白’不可替代,问题就凸显出来。”张兰说。 药品定价机制存疑 “好用价廉药”亟待起死回生 “救命药”全国性缺货,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这事关患者生命安全。北京某三甲医院心外科主任表示,由于问题发展到了不得不“高度重视”的程度,政府已经开始干预。相信在近期,“鱼精蛋白”的严重短缺会得到缓解。然而,如果“鱼精蛋白”的生产和销售仍然无利可图,短缺问题肯定还会出现。 全国政协委员、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副所长蒋华良曾经对紧缺、断档的廉价药问题进行过专题调研。他认为,国家基本药物目录收录的绝大多数是普通药、常用药,实行政府定价,长期以来价格很少进行调整,并成为近年来国家药品降价的主要对象,因而其利润空间相对较小,生产企业对此类药物的生产积极性不高,其结果就是价格低廉的基本医疗常用药悄然消失。 中国医药工业科研开发促进会执行会长宋瑞霖说:“在CPI逐月上升的时代,药品十几年不调价,本身就违背了市场规律,当成本高于定价时,企业只能用脚投票,退出市场。否则,坚持生产要么不可持续,要么会出现重大安全隐患。” 宋瑞霖说:“药品作为特殊商品,当然不能回避商品的属性,药品的价格必须反映价值,必须与市场需求相结合。否则,必然出现当前的短缺现象。” “鱼精蛋白”出现全国性供应紧张,也暴露出此类“孤药”生产波动给临床用药安全带来的负面影响。上海医药工业研究院副院长俞雄表示,一种手术必备的药,只有一家企业生产,且没有替代品,如果企业真的停产,其安全风险不容小觑,必须建立长效机制,保障临床紧缺药品的生产供应。 宋瑞霖说,“鱼精蛋白”短缺问题更深层次折射出公共卫生监管体系残缺。要加大政策支持力度,确保生产、销售者有钱赚。只有这样,才能让“鱼精蛋白”等“好用价廉药”起死回生,才能预防更多“老药”重蹈覆辙。如果价格合理,企业为了一己之力而制造人为短缺,有关部门就可以处罚。 北京市药监局表示,企业生产药品属于市场自主行为,受价格、原材料等诸多方面影响,某些品种可能出现短缺情况,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这一问题需要国家从药品需求、药品定价、品种特征等诸多方面研究出台相关政策措施,协调多个部门,理顺关系,保障企业持续生产。 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副院长张旭建议,保障“好用价廉药”的生产供应不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相关部门应定期对临床紧缺、脱销药品开展研究和评估,摸清需求,商定生产企业名单。对于临床无替代,但确有需求、利润较低的药品,相关部门采取相应的优惠政策,如由价格主管部门酌情调价、适当减免税收等,减轻企业负担,激励企业的生产经营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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